認識觉士道公園差不多已四十多年了。
一個小小的公園,完全不起眼。但它在我心目中卻比其他別的公園來得温馨和情濃。
位於佐敦南近尖沙咀的觉士道,可以由柯士甸道或佐敦道進入。但我卻偏愛穿過德成街慢慢悠然的步行到公園。
我家家教甚嚴,父母從不允許我们到街上頑耍。到公園玩樂,多是由媽咪領著。其實我家附近有佐治公園,但它品流複雜,就讀的丽澤學校明文規定不可进入玩耍!媽咪於是堅持行遠一点都帶著四哥,妹妹和我到这個小小但卻寧靜闲適得多的觉士道公園。
由我家步行到公園约十五分钟左右。橫過了彌敦道,再走上德成街,沿微微斜倾的德成街,行多兩三分钟便到公園入口。德成街以往沒有高樓大厦,但有兩所偌大的房屋。兩间巨宅差不多佔了德成街一半路段。兩所房屋的外貌一致,前面有矮牆相隔行人路,矮牆上种了一盆一盆的万壽菊,紅黃分隔,井井有條。每所大屋都有小车路引进到大宅门口,相隔之中有喷水魚池!大屋前额印上〝一九二七〞的建成年份,大戶風範。媽咪每次行過都叫我们看看名伶〝梁醒波〞是否在內!梁醒波是否主人,我就不清楚了。那兩间特色的大屋於八十年代改建為现在的〝富裕臺〞。
觉士道,是一條很憇靜清幽的小路。路旁綠樹林蔭,地上光潔明淨。比起市內其他煩忙道路出塵脫俗。以往路上物業大多是〝高〞姓家族擁有,现存还有〝高景台〞和〝东景台〞,全是兩三仟尺,一梯兩伙建有陽台的豪宅,只租不售。事實上道上建築物不多,大多是上世紀建造的洋人高尚玩意會所,例如有木球會,草地滾球会和童軍会。木球会已大事重建,滾球会仍保留完貌。但童軍会已遷,现址為〝嘉文花園〞。觉士道上有葡萄牙教会建辦的著名〝賈梅士小学〞專供外僑子弟入讀!相信亦已遷拆了。一路以來,路上仍然保存它的高貴雅緻的一貫舊個性,尤如沙漠清泉!正因為它地理獨特,出類拔萃之故,做了尖沙咀不折不扣的豪宅区了!
無独有偶,道上有全港最少班次的二号C公车途經。中学時,我常常選乘此公车上学,就是喜愛它们相影成趣。路靜车稀之妙!
媽咪常常領著我們三兄妹來公園玩。大多是星期六下午或星期天上午。往往逗留三數小時。
園內設有滑梯,遷揪,搖搖板和高低石柱等等例必設施。但我卻情有独钟那個小小的沙池。发揮我自己創作的小天地。最愛在这沙池建小屋和堡壘,有次堆起一個火山,中空那個火山口就是利用一個長约整尺盛載〝朱古力聰明豆〞的大庄纸筒穿擢而成,後再灌入清水,制造岩漿效果,有板有眼。好自滿,好開顏。玩得耐久,玩得痛快。
小時候,要求不高!能有幾小時在公園玩耍,比買什麼玩具來得开心。每次玩后,汗衣總是濕透了,容易著涼。媽咪定必携帶预備好的乾內衣给我更換,体貼入情,無微不至。我因有哮喘頑疾,不可以像四哥喝冰冷汽水。園內設有濾水飲泉,这個公園就好像是為我度身訂造似的。
星期六下午到公園玩是最期盼,玩后,媽咪總是给我們吃罷粉麪才回家,省卻做飯的麻煩,我们小的亦樂於此举,一個週末就是这样暢快开心滿足地渡過。
隨後長大,对公園的吸引力漸漸消失。但对它的感情卻無退減。
九十年中,未移民英國時,不時也帶未滿三歲的大女彤彤去玩。甚至移民後,回港探望媽咪時亦會帶汶汶嵐嵐去逛逛。懷緬昔日光景和歡笑。久而久之,也會独個兒到公園坐坐,公園给了我一份親切熟稔的感覺。很安詳很自在。
最近那次跟媽咪再走到公園,想是兩三年前了。某天与媽咪吃罷早点後,跟八十多歲的她缓步走到公園,靜靜跟她聊聊天,說說地。她還記起以往公園铁網長滿了深淺不一的牽牛花,现在已不多了!春雨過後地上的蝸牛羣也不多見了,想是附近泥土稀少,蝸牛也另覓居所他處吧!回想她以往晨運時,快步由柯士甸道入佐敦徑,出佐敦道,再捷返覺士道公園才稍作休息。現在公園的設施大致一样,但已由數十年前基本鉄造的轉為现在安全至上的塑膠器材吧。高低石柱和小沙池也完全取蹄消失了。那个濾水飲泉亦拆掉!不知怎的,媽咪說,公園比以往闷熱得多了,我猜定必是高樓大厦阻礙海風由〝维港〞吹至,又或者多是週边空調風机散熱影响吧!坐了不久,媽咪說她膝蓋有点疼,也許走多了路吧。我快快在道上召了計程车送她返家,再约好傭人接她上寓所。
時间飛逝, 昔日帶著我們的媽咪只不過四十餘歲, 如今事物变了, 人也变了. 变得太快, 捉拿不着, 一切隨着時间溜走了. 唯独媽咪那件疼愛我們的感覺仍鉗在心裡.
那便是我們兩母子最後的一次到公園了。
媽咪一四年十月廿八日大清早離世。事後和三哥吃了早点後,我也一個人走到公園靜坐一会。幼時与媽咪的一幕一幕情境,一幅一幅照片般飄過脑子,仿如當日。
故園依舊, 人面全非.